第22章 碧云天（05）
阅书阁外面秋雨霏霏,如绢如丝，缈似烟雾,凉风吹拂之下还带着几许寒凉。
一场秋雨一场寒,嘉弥这几日关在房里越发闭门不出，倒觉得学问又精进了不少。
这天练了一会儿字，她忽而想要换换心情，便拿起针线有模有样做起了女红。
她还年幼,平日里不是琴棋书画便是骑射，故而女工方面很少涉及,如今做起来也就相当费劲，很是笨拙。
好在她这人很能静得下心,仔细琢磨着，慢慢也能做的像模像样。
秋媪得高伊吩咐过来给她送新做的氅衣,瞧见她很是专注的模样,屈膝行了礼，含笑问“小娘子这是做什么呢？”
嘉弥抬头看到秋媪，让侍婢接了她送来的氅衣,笑道“过段日子便是薛先生的寿诞，我也不知送什么好,又见天气转凉,便琢磨着给他做对儿护膝。先生年纪大了,素来身子骨不好,这护膝想必对他老人家来说也贴心些。”
秋媪凑上去瞧了瞧,叹道“小娘子这般懂事,薛先生有你这个学生，想必极为欣慰。”
嘉弥笑而不语，想起自己的这位恩师，又不免心里喟叹一声。
前日里她去薛家看望先生，听婉茹说，先生又在朝中被圣上叱骂了。薛先生为人倨傲，忠正耿直，嫉恶如仇，稍不留神便会得罪人，如此性情实在令人担忧。
这护膝虽能暖他心，但为着薛家考虑，嘉弥觉得下回若再去拜见先生，还得好生劝慰一番，让他收敛些性子才好。
秋媪走后，她走了会儿神，继续认真埋头做护膝。
外面婢子进来禀报“小娘子，郑家姝音小娘子来了。”
嘉弥微怔，忙起身去迎，刚至门口便见郑姝音由婢女撑着油纸伞，身披蓑衣朝这边而来，瞧见门口的嘉弥，她杏目亮了几分，快跑几步上前“嘉弥！”
站在屋檐下，侍婢帮她褪去蓑衣，嘉弥笑着拉她进屋“外面下着雨呢，怎么这时候跑来了，仔细着身体才是。”
郑姝音双手冰凉，直接放在嘉弥腋下取暖，笑嘻嘻冲她眨眼“在家也是无聊，出来透透气。”
婢女端了热茶，她接过捧在掌心，这才觉得暖和不少，她看向嘉弥，悄咪咪道“我近日来，是有事要同你商议的。”
嘉弥困惑了一下，不解地看向她。
郑姝音道“我们过完中秋就要回荥阳了，到时只怕就不得常常见面了。听说洛阳中秋之夜有庙会，很是热闹，咱们一道去玩儿如何？”
说着，她顿了顿，又补上一句，“你把你阿兄也叫上。”
嘉弥“……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？
郑姝音道“你阿兄跟我阿姐已然订亲，我们这一回荥阳，他们大婚之前怕是不会再见面了，若中秋之夜能让他们见上一面，权当是为我阿姐送行了，你意下如何？”
嘉弥琢磨着郑姝音的话，想到阿娘说自家兄长不开窍的话，默了会儿，点头“那我试试吧，只是不知他那日忙不忙。”
中秋在大隋尚且还不是举国欢庆的重要节日，不过中秋之夜赏月做赋，附庸风雅，却是文人墨客所向往的。
“别说试试呀。”郑姝音抱着她的胳膊摇晃几下，“据说今年庙会热闹难得一见，你一定有法子带他出来的，对吧？”
嘉弥无奈摇头。
郑姝音见她不语，就当她答应了，又想到那日在唐国公府的事，琢磨着问“那日我走之后，李二郎君有欺负你吗？”
说起这个，嘉弥睇她一眼，有些好笑“你当时丢下我就跑，如今怎么还好意思问我？”
郑姝音吐吐舌头“我是看你跟李二郎君挺熟的，他又不会把你怎么样，所以才丢下你挡一挡的。若是旁人，我肯定挡在你前头！”
说着，她拍拍胸脯，很讲义气的样子。
嘉弥自顾自地拎起水壶斟茶，对她的话不置可否。
却又听郑姝音问“后来怎么样了，我走以后他没为难你吧？”
嘉弥拎着水壶的动作一顿，些许茶水倾洒出来，忙有侍婢过来拿帕子擦拭。
看着她的反应，郑姝音瞪大了眼睛“真欺负你了？我就说那李二郎君不好相处吧，你还不信。”
说完，又兀自叹了口气，有点后悔自己当时的做法，抿了抿唇，她对嘉弥道，“你以后看见他，最好绕道走。”
嘉弥捧着手中的茶盏，热气蒸腾而上，在她那双灼灼桃花目里晕染出氤氲。
她眼睫颤了颤，默了会儿轻声道“其实，也没为难我。”
“是吗？”郑姝音侧目看过来，“他没骂你，训斥你？”
嘉弥摇头。
“那后来怎么着了？”
嘉弥薄唇翕动几下，到底没好意思说郑姝音刚走，李世民就拉着自己去偷听这事。
思索着，她轻道“就嘱咐我别乱跑，之后大人们议事出来，我便随阿耶阿娘回来了。”
郑姝音松了口气“那还好，你吓我一跳呢。看来李二郎君跟你四哥交好，对你也与旁人不同。”
外面的雨势渐渐停歇，偶尔还能传来几声鸟鸣。
郑姝音又坐了会儿，把茶盏放下，起了身“出来半日，我也该回去了。方才我说的话，你定要放在心上，中秋之夜，不许失约。”
嘉弥应着，亲自送她至跨院儿，又吩咐人送她出府。
回到房里，嘉弥被郑姝音勾起了这几日刻意压在心底的一桩事。
上回在唐国公府，阿耶与唐国公可谓说的明明白白，她将来长大，是真的要跟李世民订亲成婚的。
刚回洛阳时，父亲谈及此事她还无比排斥，觉得她年纪还小，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早早订亲很是没有必要。如今知道对方是李世民，大概似乎好像也没有特别难以接受。
不过说起来，她已经一连好多日没见李世民来府上找阿兄了，阿兄似乎近日也没去过唐国公府。
咦，她怎么关心起这个了？
嘉弥轻轻摇头，继续坐下来绣着那对儿还未完工的护膝。
外面门房突然过来传话“小娘子，有封书信说是给您的。”
“给我？”嘉弥诧异了一下，让他拿过来。
把手里的绣活搁置一边，她伸手接过门房递来的书信，见信封乃是用羊皮所制，上面却未曾署名，她困惑抬眸“谁送来的？”
门房回话说“一个小乞丐送过来就跑了，奴没追上。”
嘉弥琢磨片刻，挥手让他退下，自己缓缓拆开书信来看，瞧见最后的落款，她诧异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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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场秋雨一场寒,嘉弥这几日关在房里越发闭门不出，倒觉得学问又精进了不少。
这天练了一会儿字，她忽而想要换换心情，便拿起针线有模有样做起了女红。
她还年幼,平日里不是琴棋书画便是骑射，故而女工方面很少涉及,如今做起来也就相当费劲，很是笨拙。
好在她这人很能静得下心,仔细琢磨着，慢慢也能做的像模像样。
秋媪得高伊吩咐过来给她送新做的氅衣,瞧见她很是专注的模样,屈膝行了礼，含笑问“小娘子这是做什么呢？”
嘉弥抬头看到秋媪，让侍婢接了她送来的氅衣,笑道“过段日子便是薛先生的寿诞，我也不知送什么好,又见天气转凉,便琢磨着给他做对儿护膝。先生年纪大了,素来身子骨不好,这护膝想必对他老人家来说也贴心些。”
秋媪凑上去瞧了瞧,叹道“小娘子这般懂事,薛先生有你这个学生，想必极为欣慰。”
嘉弥笑而不语，想起自己的这位恩师，又不免心里喟叹一声。
前日里她去薛家看望先生，听婉茹说，先生又在朝中被圣上叱骂了。薛先生为人倨傲，忠正耿直，嫉恶如仇，稍不留神便会得罪人，如此性情实在令人担忧。
这护膝虽能暖他心，但为着薛家考虑，嘉弥觉得下回若再去拜见先生，还得好生劝慰一番，让他收敛些性子才好。
秋媪走后，她走了会儿神，继续认真埋头做护膝。
外面婢子进来禀报“小娘子，郑家姝音小娘子来了。”
嘉弥微怔，忙起身去迎，刚至门口便见郑姝音由婢女撑着油纸伞，身披蓑衣朝这边而来，瞧见门口的嘉弥，她杏目亮了几分，快跑几步上前“嘉弥！”
站在屋檐下，侍婢帮她褪去蓑衣，嘉弥笑着拉她进屋“外面下着雨呢，怎么这时候跑来了，仔细着身体才是。”
郑姝音双手冰凉，直接放在嘉弥腋下取暖，笑嘻嘻冲她眨眼“在家也是无聊，出来透透气。”
婢女端了热茶，她接过捧在掌心，这才觉得暖和不少，她看向嘉弥，悄咪咪道“我近日来，是有事要同你商议的。”
嘉弥困惑了一下，不解地看向她。
郑姝音道“我们过完中秋就要回荥阳了，到时只怕就不得常常见面了。听说洛阳中秋之夜有庙会，很是热闹，咱们一道去玩儿如何？”
说着，她顿了顿，又补上一句，“你把你阿兄也叫上。”
嘉弥“……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？
郑姝音道“你阿兄跟我阿姐已然订亲，我们这一回荥阳，他们大婚之前怕是不会再见面了，若中秋之夜能让他们见上一面，权当是为我阿姐送行了，你意下如何？”
嘉弥琢磨着郑姝音的话，想到阿娘说自家兄长不开窍的话，默了会儿，点头“那我试试吧，只是不知他那日忙不忙。”
中秋在大隋尚且还不是举国欢庆的重要节日，不过中秋之夜赏月做赋，附庸风雅，却是文人墨客所向往的。
“别说试试呀。”郑姝音抱着她的胳膊摇晃几下，“据说今年庙会热闹难得一见，你一定有法子带他出来的，对吧？”
嘉弥无奈摇头。
郑姝音见她不语，就当她答应了，又想到那日在唐国公府的事，琢磨着问“那日我走之后，李二郎君有欺负你吗？”
说起这个，嘉弥睇她一眼，有些好笑“你当时丢下我就跑，如今怎么还好意思问我？”
郑姝音吐吐舌头“我是看你跟李二郎君挺熟的，他又不会把你怎么样，所以才丢下你挡一挡的。若是旁人，我肯定挡在你前头！”
说着，她拍拍胸脯，很讲义气的样子。
嘉弥自顾自地拎起水壶斟茶，对她的话不置可否。
却又听郑姝音问“后来怎么样了，我走以后他没为难你吧？”
嘉弥拎着水壶的动作一顿，些许茶水倾洒出来，忙有侍婢过来拿帕子擦拭。
看着她的反应，郑姝音瞪大了眼睛“真欺负你了？我就说那李二郎君不好相处吧，你还不信。”
说完，又兀自叹了口气，有点后悔自己当时的做法，抿了抿唇，她对嘉弥道，“你以后看见他，最好绕道走。”
嘉弥捧着手中的茶盏，热气蒸腾而上，在她那双灼灼桃花目里晕染出氤氲。
她眼睫颤了颤，默了会儿轻声道“其实，也没为难我。”
“是吗？”郑姝音侧目看过来，“他没骂你，训斥你？”
嘉弥摇头。
“那后来怎么着了？”
嘉弥薄唇翕动几下，到底没好意思说郑姝音刚走，李世民就拉着自己去偷听这事。
思索着，她轻道“就嘱咐我别乱跑，之后大人们议事出来，我便随阿耶阿娘回来了。”
郑姝音松了口气“那还好，你吓我一跳呢。看来李二郎君跟你四哥交好，对你也与旁人不同。”
外面的雨势渐渐停歇，偶尔还能传来几声鸟鸣。
郑姝音又坐了会儿，把茶盏放下，起了身“出来半日，我也该回去了。方才我说的话，你定要放在心上，中秋之夜，不许失约。”
嘉弥应着，亲自送她至跨院儿，又吩咐人送她出府。
回到房里，嘉弥被郑姝音勾起了这几日刻意压在心底的一桩事。
上回在唐国公府，阿耶与唐国公可谓说的明明白白，她将来长大，是真的要跟李世民订亲成婚的。
刚回洛阳时，父亲谈及此事她还无比排斥，觉得她年纪还小，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早早订亲很是没有必要。如今知道对方是李世民，大概似乎好像也没有特别难以接受。
不过说起来，她已经一连好多日没见李世民来府上找阿兄了，阿兄似乎近日也没去过唐国公府。
咦，她怎么关心起这个了？
嘉弥轻轻摇头，继续坐下来绣着那对儿还未完工的护膝。
外面门房突然过来传话“小娘子，有封书信说是给您的。”
“给我？”嘉弥诧异了一下，让他拿过来。
把手里的绣活搁置一边，她伸手接过门房递来的书信，见信封乃是用羊皮所制，上面却未曾署名，她困惑抬眸“谁送来的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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