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 第35章
苏娆发现,这个温仙君真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他居然也是洪水的始作俑者。
见凶兽们不积极腾云布雨，他竟还来兴师问罪。
她真想一个冰雹术糊他脸上，可她打不过他。
苏娆只好夹起尾巴做人,老老实实模仿黑袍的声音语调说道：“我做事,不需你来过问。”
她不知道黑袍与温仙君之前如何称呼，但以黑袍“幽冥魔尊之一”的身份来说,这么拽一点还是可以的吧？
温仙君看起来也是欺软怕硬的主儿,苏娆的语气硬起来，他质问的气焰便弱下来。
“黑袍,我提醒你，定九山遗迹对你血脉助益良多,你莫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。”温仙君似乎意有所指。
苏娆听不懂，只能含糊道：“与你无关。”
温仙君凝视着她,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，苏娆心生警惕，却又只能按捺心绪波动，焦急又不得不伪装平静。
她能模拟黑袍的气息，这是很厉害的偏门法术,能瞒过神仙，可也撑不了太久。
若温仙君还不走,她就要暴露了。
苏娆默默牵着秦霁，心里开始数数，实在不行就跑路，她对自己逃命的本事还是有点信心。
苏娆并不了解温仙君，不知道他是温吞的慢性子。
即便苏娆赶客的意思十分明显,他仍然转悠磨蹭了一圈,清点过这些凶兽后,忽然抬头，指尖点向秦霁，“不对，怎么多了一只？”
他话音未落，苏娆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抱起秦霁，转身飞奔。
温仙君反应过来，大喝一声，“大胆！”
他持着仙宝，踩着莲花，朝苏娆追来。
当然他祭出仙宝和莲花这花里胡哨的过程耽误了好几个呼吸，这时候，苏娆已经跑得远远的了。
但她到底只是凡人修真者，温仙君是仙界的神仙，两人实力仍有差距。
不一会儿，温仙君便追了过来。
苏娆拼命调动体内所有的灵力，幻化乘风，脚底抹油，给自己和秦霁身上的障眼法都没再用灵力维持，两人露出原形。
她就是合欢宫普通的小弟子，温仙君知道她骗过黑袍，但也不在意，顶多有点小聪明罢了，在实力面前，都是云烟。
但看到秦霁的背影时，温仙君身形一滞，差点踩着脚底的莲花掉了下去。
那是！
他震撼的眼神无以复加，但很快又化为一缕贪婪和热切，咬咬牙，他重新脚踩莲花加快速度。
这次，他打起十二分精神，露出无比谨慎认真的表情，身后祭起十二道锋利刺眼的流光，全部朝秦霁身后激射而去！
苏娆感受到身后陡然加大的压力，嘀咕道：“他疯了吧！”
她又没得罪他，至于使上吃奶的劲儿来追杀他们吗？
苏娆郁闷又无奈，拉着漂亮道君道：“小心点，别被他伤到。”尤其是脸。
苏娆担心得要命，温仙君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，因为隔得远，所以勉强可以躲掉，但眼看着距离拉得越来越近，她只能换一种方式，拽着秦霁遁入脚下的丛林中。
有群山和茂密的树林遮拦，总能安全些。
可是苏娆没料到，温仙君居然耍阴招！
她跑了一阵，发现温仙君似乎没有再追上来的时候，也没敢掉以轻心。
幸好她足够警惕，刚停下一息，四周的树叶忽然化成吹毛断发的利刃，一片片急速飞来。
苏娆眼皮一跳，发现这些利刃很奇怪，仿佛都是瞄准她的漂亮道君而去。
难道他在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得罪了温仙君？
苏娆来不及猜，她怕以他的实力根本躲不过这些，只好拉着他拼命地躲。
叶片实在太多，苏娆也护不住秦霁全部，很快秦霁的衣袖、胸口、腹部甚至是膝盖都有了细长的裂口，被叶片隔开，沁出丝丝缕缕的血迹。
苏娆很着急，但这些伤都不致命，也没伤到脸，她还能稍微保持镇定。
她飞快地问秦霁，“你看到黑袍与虚影大战的地方，在哪？”
秦霁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，随手一指。
苏娆咬咬牙，拿出她的瞬移符。
最后一张。她把这笔账都算在温仙君头上。
苏娆极快地瞬移到了秦霁所指的地方。
她拉着身后的秦霁，并没注意到他唇瓣轻轻阖动，与人在悄悄传音。
温仙君只能看到秦霁的背影，也没发现秦霁在搬救兵，实际上秦霁自己就能反杀温仙君，只是他不想露馅，所以任由温仙君“伤”了自己。
温仙君见秦霁如此孱弱，自己那不入流的仙术都能伤到往日众仙之巅的仙尊，他瞬间膨胀起来，对无我仙书更是势在必得。
谁知半路忽然杀出一道虚影，只交手一瞬，温仙君便溃不成军，屁滚尿流。
虚影周身的气势滔天，压迫得温仙君差点跪下。
“吾的地盘，尔敢踏入？”
温仙君踉踉跄跄，完全没想到凡人界还有此等开口便能镇压他的存在，连忙认错，“小仙有眼不识泰山，还望这位大人高抬贵手！”
“小仙这就速速离开！绝不再犯！”他说完就转身逃遁，狼狈不堪，哪还有半点在凡人面前仙风道骨的神仙模样。
虚影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，缥缈几道虚波追过去，温仙君一边飞一边吐血。
这回，逃命的成了他。
苏娆躲在草丛后看着，露出非常舒爽的笑容，感叹道：“虚影大人真是一位大好人！”
虚影似乎没有听到，现身教训过温仙君就转身消失，也没有管同样走进他地盘的苏娆和秦霁。
苏娆猜测，大概因为她俩是凡人，虚影庇佑凡人，只针对黑袍那样的魔物还有温仙君这样的神仙，所以她和漂亮道君才没事。
半晌，苏娆还没回过味来，歪起脑袋问秦霁，“你知道这道虚影大人是谁吗？”
“没见过。”秦霁假装低头思索，片刻后才回答，“不认识。”
苏娆并不意外他的回答。
她甚至小声嘀咕了一句，“我就知道你要是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那才奇怪了。”
她的语气难掩崇拜。
秦霁眉梢无奈地动了动，终究什么都没说。
苏娆回过神，仔细检查起她的漂亮道君，“刚刚那些叶片飞那么快，没伤到你吧？”
她主要看他的脸，可千万不能受伤，出现一丝瑕疵！
秦霁感受到她目光炽热关切的注视，颇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，低垂长睫，任她摆弄。
他已经习惯了她对他的喜欢。
她太紧张他了，那些叶片没什么杀伤力，只是看起来多，比较锋利而已，实际上除非在身上造成千百道伤口让他失血过多，否则没有任何致命性。
可她还是那么小心翼翼，指尖托着他的下颌，眸光映水照波，无比虔诚又认真地端倪着他。
她真的太喜欢他了。
随着苏娆目光一寸寸的移动，秦霁不止一遍地想。
这种被当成易碎宝物般的感受，他以前从未体验。
在苏娆这里，他永远需要被保护，被照顾，被垂爱。
可他心底一边觉得新鲜，又一边冷眼相待。
因为他知道，她喜欢他，是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事。
现在他不过与她玩玩，等腻了，便走了。她再也不会找到他。
到时候实在不行，他留几样宝物作为补偿就是。
相逢一场，也算有缘。
苏娆并不知道秦霁心底想了以后许多事。
她当下只关心眼前他这张精致无暇的脸。
确认他的脸一丝伤痕都没有，还是那么好看后，苏娆敷衍地往秦霁身上其他地方扔了几滴治疗灵水。
很快那些细长的皮肉伤就消失不见，只是他的衣裳仍旧是烂的，一动就隐约可见白皙通透的肌肤。
苏娆觉得这样无所谓，甚至刚刚好，也就没给他换一套新的衣裳。
两人刚收拾好，正打算商量接下来去哪，苏娆忽然看到几百只凶兽浩浩荡荡往他们这边来。
飞的飞，跑的跑，嬴鱼们甚至用鱼身在地上费力地挪啊挪。
苏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。
秦霁不动声色地问她，“不跑？”
苏娆耸耸肩，“跑什么？”
她指向那群嬴鱼，“你看，它们都没有扇动翅膀飞过来，宁愿这么吃劲地爬过来，因为我和它们说，它们扇动翅膀就会发大水，大水会冲死很多凡人。”
所以它们就再也不敢胡乱扇动翅膀了。
因为它们并不想害人。
“它们都是好孩子。”苏娆笑道，“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跑？”又不是真正的洪水猛兽。
秦霁看向苏娆的侧脸，眸中多了几缕意外的赞赏，“能收服凶兽，你很厉害。”
“什么收服不收服的，我和它们只是交朋友。”苏娆捻着刚刚逃命时散落的一缕发丝，笑盈盈的，“俗话说得好，出门在外靠朋友，所以朋友不嫌多。”
说话间，凶兽们都过来了。
嬴鱼们乖乖卷着鱼身趴在苏娆脚边，化蛇们卷着树干。
长右们攀在高高的树上，四只耳朵藏在树叶间，像极了真正的猴子。
九婴们体型巨大，离得太远，围成大大一圈，焦急地看着苏娆，恨不得一爪子拍飞嬴鱼们，挤到苏娆身边来。
苏娆很意外，又惊喜，“你们怎么都来了？”
凶兽们你一言我一语抢着答话，苏娆很快听明白。
原来她被追杀的时候，那四十只凶兽慢慢才反应过来。
温仙君很坏，欺负她。
她很可怜，需要帮忙。
于是四十只凶兽就一边跟在后面跑，一边招呼路过看到的凶兽们。
三言两语交流它们就用苏娆说服它们的话，哄骗了其他凶兽，加入这支越来越庞大的队伍中。
跟着魔物们腾云布雨，累死累活，到回家时才能奖励一颗星丸。
但苏娆这边，星丸管饱，而且她还会给大家取名字，陪大家玩游戏，根本不用干活儿了，多好！
凶兽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苏娆，等着她投喂星丸。
苏娆没想到自己糊弄的本领又进一步，现在都不用亲自出手了，糊弄的凶兽还会自发糊弄更多的凶兽。
总之，它们现在都对发洪水没有任何兴趣了。
一心一意等着她做星丸吃。
苏娆挥挥手，直接鼓动大家，“走！摘百星草去！”
她决定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。
说起魔界，给一只凶兽一颗星丸，那是真小气。
不过也不能怪那些魔物们。
它们魔界没有百星草，想要制成凶兽们最喜欢的星丸，只能来凡人界采摘百星草。
而星丸的炼制又只能用最纯粹的灵力，不能有一缕魔气，仙力也不行，这就让魔物们炼制的工序麻烦许多，要先剔除输出的魔气，才能开始锤炼。
再则，就算是修真者来炼制星丸，也不可能像苏娆这样轻松简单。
因为这还需要精神力来打磨。
若是打个比方，对于其他修真者来说仿佛雕刻一只凶兽那般困难复杂的过程，对于苏娆来说，就像雕颗星星那么简单。
苏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这么快，就像喝水那么简单。
也许是她的灵力近来精纯得可怕。她只能想到这个原因。
那又得感谢她的漂亮道君。
在凶兽们埋头苦干忙着摘百星草的时候，她悄悄在它们身后看不见的地方，将秦霁抵在树干上。
然后挂在他身上又亲又蹭，一直到快晕了都停不下来。
她真想在他怀里一“醉”方休。
世上万事，总是一家欢喜一家愁。
苏娆享受美色乐不思蜀的时候，也有几位神仙秃了头。
他们正躲在定九山的某片虚空中沉声商议。
“怎么回事？那些凶兽都跑了？”
“魔界那些没用的东西，让他们看管一群凶兽都看不住！”
“黑袍不见了，温仙君也是。”
“都是废物！”
“现在骂也没用，赶紧想想补救办法吧，那定九山的遗迹怕是打不开了。”
“那就罢了，灼日的东西再好，也只会染脏我们的仙力。当务之急，还是我去收拾这一堆烂摊子吧。”
最后的声音落下，有神仙从虚空走出。
那是一位壮硕的大汉，身高九尺，虎鼻大嘴，胸前挂着一块玉，刻着“高禹”二字，这便是他在人间的仙号，专治洪水的神仙。
洪水肆虐，尚水城陷入一片汪洋。
人们爬到屋顶、高台、楼阁之上，朝东方跪拜祈祷，便是在求他。
当他出现在人间，一缕缕金线从尚水城升起，朝他汇聚而来。
“虔诚的凡人啊，吾乃高禹，听到尔等诚心正意的祷告，便从天上而来。”
高禹浑厚的声音响彻大地，随着洪水的波涛一截截传开，气势恢宏。
头都磕破了的人们正处在绝望之中，忽然看到金光灿灿的神仙飘然而至，浑身霞光大放，刺得他们都看呆了。
半晌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，更疯狂地磕头道谢。
“神仙显灵了！”
“神仙显灵了！”
“谢谢神仙！”
“谢谢神仙！”
人们语无伦次，激动无比，头顶一根根金线正缓缓变粗，更快地没入高禹的眉心。
可他们无人能看到。
只见高禹气定神闲，仙风道骨，赤着脚飘在半空中，他取下头顶的铁钩一挥，尚水城的洪水忽然风平浪止，并且渐渐呈现出退去的趋势。
人们更疯狂地欢呼、朝拜。
等到洪水退去，高禹再次震声道：“此次水患乃嬴鱼、长右、化蛇、九婴这四族凶兽所致，吾立刻去击杀此群凶兽，消除祸患，以免它们蓄势再来。”
他说完，踏云离去。
人们热忱望着，挥臂相送，头顶一根根金线已经凝聚成前所未有的粗。
神仙可真好啊！
既为他们解了近在眼前的水患，又为他们征讨凶兽，消除日后隐患！
高禹降临人间，治水消灾，又大战凶兽群于定九山外，造福千万百姓相信这很快又会传为一段佳话，流传千古！
高禹满意地勾起嘴角，对自己刚刚露面收获到的一切都非常称心如意。
他眉心的金线还在不断凝聚，化成体内磅礴的另一股力量，让他感觉自己无比强大，强横无比，甚至有了一种就连仙尊也敢冲上去过上几招的底气。
他直冲定九山外正埋头采着百星草的凶兽而去。
杀了它们，又能炼化一股不弱的凶妖之气化为仙力，他的实力又能涨进。
一群凶兽而已，身为神仙的高禹想要碾碎它们，简直易如反掌。
高禹优哉游哉往前飞，并不觉得会出什么意外。
实际上他的杀气已经四溢。
凶兽们天性敏锐，尤其对危机感知超强，它们忽然都仰头，望向某个方向。
苏娆这会儿已经亲秦霁亲得有点醉醺醺的，她发现凶兽们都不采百星草了，有些奇怪，“怎么停下了？”
“无事。”秦霁按住她微微抬起的脑袋，将其重新按回他的颈窝里。
苏娆长睫轻颤，在他脖颈像一把小刷子似的扫过，眸子醉酡如明月，轻轻摇晃。
秦霁喉结动了动，抬眸看向那些凶兽。
他的传音，飘入它们的耳朵里。
“高禹来杀你们，你们死定了。”
“你们有两个选择，白白被高禹杀，或是帮她一把。”
其实还有第三条路，他可以帮它们。
但没必要。
他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仁慈，更不在意它们的死活。
世间黑暗，丛生的杂草太多，本就该拔掉一些。
秦霁的眼眸透澈而冷漠，渐渐映起漫天星光。
死亡的危险气息越来越近，凶兽们没有犹豫，也不需要多思考。
它们燃烧身体，魂魄化成流星，朝苏娆毅然坠落。
神仙要杀它们，它们必死无疑。
如果注定要死，它们更愿意帮她。
那个会朝它们笑，说它们是朋友，给它们取不一样的名字，还会给它们很多很多星丸吃的小姐姐。
她很好。
它们只认识她一天，感受到的温暖却比它们这短暂的一生加起来还要多。
遗憾的是，它们还没来得及采摘出最漂亮的百星草。
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些做成又大又闪的星丸。
它们还没来得及体验星丸管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。
真可惜啊。
凶兽们如同飞蛾扑火，忽闪的大眼睛里写满遗憾，视死如归。
听族中长辈说，凶兽死了以后，也会投胎转世。
要是再也不当凶兽就好了。
就不会从小被凡人讨厌，不需要跟着同族东躲西藏害怕被修真者追杀，更不会被仙魔利用，最后被神仙正义凛然地杀死，听到远处人间浪潮般的解恨欢呼。
如果可以，它们宁愿当被豢养的妖兽，就算当坐骑，当灵宠，也都比人人喊打的凶兽好得多。
至少可以被主人摸摸脑袋，被人喜欢，被人叫独一无二的名字，被人妥善对待直至生命尽头。
生为凶兽，无法选择。
但现在它们都选择化成炽热流光，一往无前，舍命不渝。
这是它们最后的坚定温柔。
苏娆枕在秦霁的肩膀，脑袋被秦霁的手掌一抚，视线便模糊起来。
她看不到凶兽们一寸寸燃尽的身体，只能看到漫天璀璨星光，朝她而来，美丽震撼。
“秦真，下流星雨了。”苏娆嗓音迷蒙。
她有点奇怪，她明明很喜欢看流星雨的，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。
秦霁的掌心摁在她的额顶，轻声应道：“嗯。”
他没救它们，但也下意识替她遮挡住最残忍的一幕。
她此刻不会感应到她体内的金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一缕缕壮大扩张。
等她醒来就会发现，从金丹初期到金丹大圆满，只需要一夕。
她不知道的是，那中间隔着她和四百只凶兽的距离。
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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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居然也是洪水的始作俑者。
见凶兽们不积极腾云布雨，他竟还来兴师问罪。
她真想一个冰雹术糊他脸上，可她打不过他。
苏娆只好夹起尾巴做人,老老实实模仿黑袍的声音语调说道：“我做事,不需你来过问。”
她不知道黑袍与温仙君之前如何称呼，但以黑袍“幽冥魔尊之一”的身份来说,这么拽一点还是可以的吧？
温仙君看起来也是欺软怕硬的主儿,苏娆的语气硬起来，他质问的气焰便弱下来。
“黑袍,我提醒你，定九山遗迹对你血脉助益良多,你莫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。”温仙君似乎意有所指。
苏娆听不懂，只能含糊道：“与你无关。”
温仙君凝视着她,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，苏娆心生警惕，却又只能按捺心绪波动，焦急又不得不伪装平静。
她能模拟黑袍的气息，这是很厉害的偏门法术,能瞒过神仙，可也撑不了太久。
若温仙君还不走,她就要暴露了。
苏娆默默牵着秦霁，心里开始数数，实在不行就跑路，她对自己逃命的本事还是有点信心。
苏娆并不了解温仙君，不知道他是温吞的慢性子。
即便苏娆赶客的意思十分明显,他仍然转悠磨蹭了一圈,清点过这些凶兽后,忽然抬头，指尖点向秦霁，“不对，怎么多了一只？”
他话音未落，苏娆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抱起秦霁，转身飞奔。
温仙君反应过来，大喝一声，“大胆！”
他持着仙宝，踩着莲花，朝苏娆追来。
当然他祭出仙宝和莲花这花里胡哨的过程耽误了好几个呼吸，这时候，苏娆已经跑得远远的了。
但她到底只是凡人修真者，温仙君是仙界的神仙，两人实力仍有差距。
不一会儿，温仙君便追了过来。
苏娆拼命调动体内所有的灵力，幻化乘风，脚底抹油，给自己和秦霁身上的障眼法都没再用灵力维持，两人露出原形。
她就是合欢宫普通的小弟子，温仙君知道她骗过黑袍，但也不在意，顶多有点小聪明罢了，在实力面前，都是云烟。
但看到秦霁的背影时，温仙君身形一滞，差点踩着脚底的莲花掉了下去。
那是！
他震撼的眼神无以复加，但很快又化为一缕贪婪和热切，咬咬牙，他重新脚踩莲花加快速度。
这次，他打起十二分精神，露出无比谨慎认真的表情，身后祭起十二道锋利刺眼的流光，全部朝秦霁身后激射而去！
苏娆感受到身后陡然加大的压力，嘀咕道：“他疯了吧！”
她又没得罪他，至于使上吃奶的劲儿来追杀他们吗？
苏娆郁闷又无奈，拉着漂亮道君道：“小心点，别被他伤到。”尤其是脸。
苏娆担心得要命，温仙君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，因为隔得远，所以勉强可以躲掉，但眼看着距离拉得越来越近，她只能换一种方式，拽着秦霁遁入脚下的丛林中。
有群山和茂密的树林遮拦，总能安全些。
可是苏娆没料到，温仙君居然耍阴招！
她跑了一阵，发现温仙君似乎没有再追上来的时候，也没敢掉以轻心。
幸好她足够警惕，刚停下一息，四周的树叶忽然化成吹毛断发的利刃，一片片急速飞来。
苏娆眼皮一跳，发现这些利刃很奇怪，仿佛都是瞄准她的漂亮道君而去。
难道他在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得罪了温仙君？
苏娆来不及猜，她怕以他的实力根本躲不过这些，只好拉着他拼命地躲。
叶片实在太多，苏娆也护不住秦霁全部，很快秦霁的衣袖、胸口、腹部甚至是膝盖都有了细长的裂口，被叶片隔开，沁出丝丝缕缕的血迹。
苏娆很着急，但这些伤都不致命，也没伤到脸，她还能稍微保持镇定。
她飞快地问秦霁，“你看到黑袍与虚影大战的地方，在哪？”
秦霁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，随手一指。
苏娆咬咬牙，拿出她的瞬移符。
最后一张。她把这笔账都算在温仙君头上。
苏娆极快地瞬移到了秦霁所指的地方。
她拉着身后的秦霁，并没注意到他唇瓣轻轻阖动，与人在悄悄传音。
温仙君只能看到秦霁的背影，也没发现秦霁在搬救兵，实际上秦霁自己就能反杀温仙君，只是他不想露馅，所以任由温仙君“伤”了自己。
温仙君见秦霁如此孱弱，自己那不入流的仙术都能伤到往日众仙之巅的仙尊，他瞬间膨胀起来，对无我仙书更是势在必得。
谁知半路忽然杀出一道虚影，只交手一瞬，温仙君便溃不成军，屁滚尿流。
虚影周身的气势滔天，压迫得温仙君差点跪下。
“吾的地盘，尔敢踏入？”
温仙君踉踉跄跄，完全没想到凡人界还有此等开口便能镇压他的存在，连忙认错，“小仙有眼不识泰山，还望这位大人高抬贵手！”
“小仙这就速速离开！绝不再犯！”他说完就转身逃遁，狼狈不堪，哪还有半点在凡人面前仙风道骨的神仙模样。
虚影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，缥缈几道虚波追过去，温仙君一边飞一边吐血。
这回，逃命的成了他。
苏娆躲在草丛后看着，露出非常舒爽的笑容，感叹道：“虚影大人真是一位大好人！”
虚影似乎没有听到，现身教训过温仙君就转身消失，也没有管同样走进他地盘的苏娆和秦霁。
苏娆猜测，大概因为她俩是凡人，虚影庇佑凡人，只针对黑袍那样的魔物还有温仙君这样的神仙，所以她和漂亮道君才没事。
半晌，苏娆还没回过味来，歪起脑袋问秦霁，“你知道这道虚影大人是谁吗？”
“没见过。”秦霁假装低头思索，片刻后才回答，“不认识。”
苏娆并不意外他的回答。
她甚至小声嘀咕了一句，“我就知道你要是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那才奇怪了。”
她的语气难掩崇拜。
秦霁眉梢无奈地动了动，终究什么都没说。
苏娆回过神，仔细检查起她的漂亮道君，“刚刚那些叶片飞那么快，没伤到你吧？”
她主要看他的脸，可千万不能受伤，出现一丝瑕疵！
秦霁感受到她目光炽热关切的注视，颇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，低垂长睫，任她摆弄。
他已经习惯了她对他的喜欢。
她太紧张他了，那些叶片没什么杀伤力，只是看起来多，比较锋利而已，实际上除非在身上造成千百道伤口让他失血过多，否则没有任何致命性。
可她还是那么小心翼翼，指尖托着他的下颌，眸光映水照波，无比虔诚又认真地端倪着他。
她真的太喜欢他了。
随着苏娆目光一寸寸的移动，秦霁不止一遍地想。
这种被当成易碎宝物般的感受，他以前从未体验。
在苏娆这里，他永远需要被保护，被照顾，被垂爱。
可他心底一边觉得新鲜，又一边冷眼相待。
因为他知道，她喜欢他，是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事。
现在他不过与她玩玩，等腻了，便走了。她再也不会找到他。
到时候实在不行，他留几样宝物作为补偿就是。
相逢一场，也算有缘。
苏娆并不知道秦霁心底想了以后许多事。
她当下只关心眼前他这张精致无暇的脸。
确认他的脸一丝伤痕都没有，还是那么好看后，苏娆敷衍地往秦霁身上其他地方扔了几滴治疗灵水。
很快那些细长的皮肉伤就消失不见，只是他的衣裳仍旧是烂的，一动就隐约可见白皙通透的肌肤。
苏娆觉得这样无所谓，甚至刚刚好，也就没给他换一套新的衣裳。
两人刚收拾好，正打算商量接下来去哪，苏娆忽然看到几百只凶兽浩浩荡荡往他们这边来。
飞的飞，跑的跑，嬴鱼们甚至用鱼身在地上费力地挪啊挪。
苏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。
秦霁不动声色地问她，“不跑？”
苏娆耸耸肩，“跑什么？”
她指向那群嬴鱼，“你看，它们都没有扇动翅膀飞过来，宁愿这么吃劲地爬过来，因为我和它们说，它们扇动翅膀就会发大水，大水会冲死很多凡人。”
所以它们就再也不敢胡乱扇动翅膀了。
因为它们并不想害人。
“它们都是好孩子。”苏娆笑道，“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跑？”又不是真正的洪水猛兽。
秦霁看向苏娆的侧脸，眸中多了几缕意外的赞赏，“能收服凶兽，你很厉害。”
“什么收服不收服的，我和它们只是交朋友。”苏娆捻着刚刚逃命时散落的一缕发丝，笑盈盈的，“俗话说得好，出门在外靠朋友，所以朋友不嫌多。”
说话间，凶兽们都过来了。
嬴鱼们乖乖卷着鱼身趴在苏娆脚边，化蛇们卷着树干。
长右们攀在高高的树上，四只耳朵藏在树叶间，像极了真正的猴子。
九婴们体型巨大，离得太远，围成大大一圈，焦急地看着苏娆，恨不得一爪子拍飞嬴鱼们，挤到苏娆身边来。
苏娆很意外，又惊喜，“你们怎么都来了？”
凶兽们你一言我一语抢着答话，苏娆很快听明白。
原来她被追杀的时候，那四十只凶兽慢慢才反应过来。
温仙君很坏，欺负她。
她很可怜，需要帮忙。
于是四十只凶兽就一边跟在后面跑，一边招呼路过看到的凶兽们。
三言两语交流它们就用苏娆说服它们的话，哄骗了其他凶兽，加入这支越来越庞大的队伍中。
跟着魔物们腾云布雨，累死累活，到回家时才能奖励一颗星丸。
但苏娆这边，星丸管饱，而且她还会给大家取名字，陪大家玩游戏，根本不用干活儿了，多好！
凶兽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苏娆，等着她投喂星丸。
苏娆没想到自己糊弄的本领又进一步，现在都不用亲自出手了，糊弄的凶兽还会自发糊弄更多的凶兽。
总之，它们现在都对发洪水没有任何兴趣了。
一心一意等着她做星丸吃。
苏娆挥挥手，直接鼓动大家，“走！摘百星草去！”
她决定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。
说起魔界，给一只凶兽一颗星丸，那是真小气。
不过也不能怪那些魔物们。
它们魔界没有百星草，想要制成凶兽们最喜欢的星丸，只能来凡人界采摘百星草。
而星丸的炼制又只能用最纯粹的灵力，不能有一缕魔气，仙力也不行，这就让魔物们炼制的工序麻烦许多，要先剔除输出的魔气，才能开始锤炼。
再则，就算是修真者来炼制星丸，也不可能像苏娆这样轻松简单。
因为这还需要精神力来打磨。
若是打个比方，对于其他修真者来说仿佛雕刻一只凶兽那般困难复杂的过程，对于苏娆来说，就像雕颗星星那么简单。
苏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这么快，就像喝水那么简单。
也许是她的灵力近来精纯得可怕。她只能想到这个原因。
那又得感谢她的漂亮道君。
在凶兽们埋头苦干忙着摘百星草的时候，她悄悄在它们身后看不见的地方，将秦霁抵在树干上。
然后挂在他身上又亲又蹭，一直到快晕了都停不下来。
她真想在他怀里一“醉”方休。
世上万事，总是一家欢喜一家愁。
苏娆享受美色乐不思蜀的时候，也有几位神仙秃了头。
他们正躲在定九山的某片虚空中沉声商议。
“怎么回事？那些凶兽都跑了？”
“魔界那些没用的东西，让他们看管一群凶兽都看不住！”
“黑袍不见了，温仙君也是。”
“都是废物！”
“现在骂也没用，赶紧想想补救办法吧，那定九山的遗迹怕是打不开了。”
“那就罢了，灼日的东西再好，也只会染脏我们的仙力。当务之急，还是我去收拾这一堆烂摊子吧。”
最后的声音落下，有神仙从虚空走出。
那是一位壮硕的大汉，身高九尺，虎鼻大嘴，胸前挂着一块玉，刻着“高禹”二字，这便是他在人间的仙号，专治洪水的神仙。
洪水肆虐，尚水城陷入一片汪洋。
人们爬到屋顶、高台、楼阁之上，朝东方跪拜祈祷，便是在求他。
当他出现在人间，一缕缕金线从尚水城升起，朝他汇聚而来。
“虔诚的凡人啊，吾乃高禹，听到尔等诚心正意的祷告，便从天上而来。”
高禹浑厚的声音响彻大地，随着洪水的波涛一截截传开，气势恢宏。
头都磕破了的人们正处在绝望之中，忽然看到金光灿灿的神仙飘然而至，浑身霞光大放，刺得他们都看呆了。
半晌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，更疯狂地磕头道谢。
“神仙显灵了！”
“神仙显灵了！”
“谢谢神仙！”
“谢谢神仙！”
人们语无伦次，激动无比，头顶一根根金线正缓缓变粗，更快地没入高禹的眉心。
可他们无人能看到。
只见高禹气定神闲，仙风道骨，赤着脚飘在半空中，他取下头顶的铁钩一挥，尚水城的洪水忽然风平浪止，并且渐渐呈现出退去的趋势。
人们更疯狂地欢呼、朝拜。
等到洪水退去，高禹再次震声道：“此次水患乃嬴鱼、长右、化蛇、九婴这四族凶兽所致，吾立刻去击杀此群凶兽，消除祸患，以免它们蓄势再来。”
他说完，踏云离去。
人们热忱望着，挥臂相送，头顶一根根金线已经凝聚成前所未有的粗。
神仙可真好啊！
既为他们解了近在眼前的水患，又为他们征讨凶兽，消除日后隐患！
高禹降临人间，治水消灾，又大战凶兽群于定九山外，造福千万百姓相信这很快又会传为一段佳话，流传千古！
高禹满意地勾起嘴角，对自己刚刚露面收获到的一切都非常称心如意。
他眉心的金线还在不断凝聚，化成体内磅礴的另一股力量，让他感觉自己无比强大，强横无比，甚至有了一种就连仙尊也敢冲上去过上几招的底气。
他直冲定九山外正埋头采着百星草的凶兽而去。
杀了它们，又能炼化一股不弱的凶妖之气化为仙力，他的实力又能涨进。
一群凶兽而已，身为神仙的高禹想要碾碎它们，简直易如反掌。
高禹优哉游哉往前飞，并不觉得会出什么意外。
实际上他的杀气已经四溢。
凶兽们天性敏锐，尤其对危机感知超强，它们忽然都仰头，望向某个方向。
苏娆这会儿已经亲秦霁亲得有点醉醺醺的，她发现凶兽们都不采百星草了，有些奇怪，“怎么停下了？”
“无事。”秦霁按住她微微抬起的脑袋，将其重新按回他的颈窝里。
苏娆长睫轻颤，在他脖颈像一把小刷子似的扫过，眸子醉酡如明月，轻轻摇晃。
秦霁喉结动了动，抬眸看向那些凶兽。
他的传音，飘入它们的耳朵里。
“高禹来杀你们，你们死定了。”
“你们有两个选择，白白被高禹杀，或是帮她一把。”
其实还有第三条路，他可以帮它们。
但没必要。
他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仁慈，更不在意它们的死活。
世间黑暗，丛生的杂草太多，本就该拔掉一些。
秦霁的眼眸透澈而冷漠，渐渐映起漫天星光。
死亡的危险气息越来越近，凶兽们没有犹豫，也不需要多思考。
它们燃烧身体，魂魄化成流星，朝苏娆毅然坠落。
神仙要杀它们，它们必死无疑。
如果注定要死，它们更愿意帮她。
那个会朝它们笑，说它们是朋友，给它们取不一样的名字，还会给它们很多很多星丸吃的小姐姐。
她很好。
它们只认识她一天，感受到的温暖却比它们这短暂的一生加起来还要多。
遗憾的是，它们还没来得及采摘出最漂亮的百星草。
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些做成又大又闪的星丸。
它们还没来得及体验星丸管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。
真可惜啊。
凶兽们如同飞蛾扑火，忽闪的大眼睛里写满遗憾，视死如归。
听族中长辈说，凶兽死了以后，也会投胎转世。
要是再也不当凶兽就好了。
就不会从小被凡人讨厌，不需要跟着同族东躲西藏害怕被修真者追杀，更不会被仙魔利用，最后被神仙正义凛然地杀死，听到远处人间浪潮般的解恨欢呼。
如果可以，它们宁愿当被豢养的妖兽，就算当坐骑，当灵宠，也都比人人喊打的凶兽好得多。
至少可以被主人摸摸脑袋，被人喜欢，被人叫独一无二的名字，被人妥善对待直至生命尽头。
生为凶兽，无法选择。
但现在它们都选择化成炽热流光，一往无前，舍命不渝。
这是它们最后的坚定温柔。
苏娆枕在秦霁的肩膀，脑袋被秦霁的手掌一抚，视线便模糊起来。
她看不到凶兽们一寸寸燃尽的身体，只能看到漫天璀璨星光，朝她而来，美丽震撼。
“秦真，下流星雨了。”苏娆嗓音迷蒙。
她有点奇怪，她明明很喜欢看流星雨的，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。
秦霁的掌心摁在她的额顶，轻声应道：“嗯。”
他没救它们，但也下意识替她遮挡住最残忍的一幕。
她此刻不会感应到她体内的金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一缕缕壮大扩张。
等她醒来就会发现，从金丹初期到金丹大圆满，只需要一夕。
她不知道的是，那中间隔着她和四百只凶兽的距离。
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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