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此身雨疏风骤_最近江湖有点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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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此身雨疏风骤

  沈廷尉一言出口,四下寂然。

  苏缨还没来得及回答,墨信芳倒吸一口气,蓦地变色,立刻道:“沈大人,我等实在不知青阳子的传人与孙大人一案有关系,否则绝不敢收留此人在家。”

  墨予尧急问:“爷爷?”

  墨信芳呵斥他:“住口!你给我闭嘴,过来。”

  此时庭院中站了许多人,墨信芳、墨府家丁、西陵官差衙役、数十人在沈廷尉身后。对面的苏缨那处,只有她和墨予尧两个人。

  墨予尧待要听从爷爷所言站过去,余光瞥见苏缨孤单单一个站在那,脚步终究没有动。他在墨老头子如火烧胡须的怒目之中,硬着头皮,向沈廷尉行了一个礼,分辨道:“沈大人,她……本事好像不怎么样的,您多查一查。”

  墨信芳气急之下,下令家丁加他绑了过去。向苏缨道:“洪女侠,我孙儿与你的师徒之谊,今日为止,还请莫要纠缠。”

  苏缨怔怔沉思,似没听见他这句话。

  沈廷尉目里带笑,看墨信芳忙着撇清关系,与他鄙夷一瞥,这才慢慢补上了还没说完的话:“今日抚顺司办案,本该诸人趋避,你既听着了,可要封口。如若我在旁人那里听到一句‘孙大人一案与青阳子传人相关’,你就等着抄家落狱,你这一表人才的小孙儿,就去巴夷考官去罢。“

  墨信芳忙道:“不敢,不敢,还请沈大人速速将这贼人捉拿归案。”

  沈廷尉笑道:“你急甚么?便是判罪今日就处斩,也得给她两三句话分辨。墨老爷这么急,是怕朝廷钦犯在你家中呆的时间长了,有辱你家清名。那你请她上门的时候,怎么就没想过这一层呢?”

  “我那是不知……”

  沈廷尉面上眨眼之间变色,沉如黑铁,呵斥道:“住口,抚顺司办案,岂容旁人在这里支支吾吾,指手画脚,出去。”

  墨信芳年逾花甲,遭一个后辈像他呵斥孙儿一样语气呵斥,面色难看至极,仓促挥一挥手,脚步蹒跚而去。不过片刻,墨家庭院中就只剩下苏缨与沈廷尉一行人。

  沈廷尉的目光重新投在苏缨身上,上上下下,将她打量了一个遍。

  锦衣玉服,手指细嫩,肤色白净,发厚浓密,挽着不便行动的发髻,她手垂着,袖中深处一截剑,剑被日光所照耀,隐隐透出月白色青华,这把剑他在卷宗里看过许多遍,是“梦里抱月剑”。

  然而亦不是没有疑点,比如,她气息滞沉,皮肉太嫩,看起来半点高手神态都没有。

  沈廷尉道:“想好了么?人就算不是你杀的,也必是你认识的人所为。若真是别人,你带我去抓到了,你自可脱罪。”

  苏缨沉默了良久,终于开口,:“我带你找到了人,我可有封赏?”

  她澄澈如水的双眼,其中闪着莹莹潋滟光华,活脱脱只是一个懵懂不知事的少女,作出这样的天真之问。

  沈廷尉长眉一挑:“自然。”

  苏缨又问:“我帮你缉捕他一个,当缉捕多少江洋大盗?”

  沈廷尉有些不耐烦,随口道:“朝廷钦犯,弑杀当朝一品大员,无视王律法纪,罪同谋逆,罪当诛九族。多少个江洋大盗都比不得。”他语锋一转:“不过在此之前,我要知道,你究竟会不会绝云负青手。”

  他拿着鞭子的手,往前轻轻一挥,四个手持长棍的衙役一拥而上。

  棍风带起桃花瓣扑洒翻飞,四人一齐,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围向了苏缨。

  苏缨有些惊慌,眼神四下扫顾,脚步行走挪腾,举剑挡住当前一棍。然而即便是她会一点拳脚功夫,终究毫无实战经验,加之裙裾太长,不便行动,使得她不顾尾,拆过几招后,肩背之上很快受了身后两棍所击。

  扑扑闷响之下,苏缨几要往前扑倒,火烧油滚一样剧烈的疼痛瞬间炸开来。

  苏缨眼眶霎时就红了。

  她回身去档,两边又有人围上来,不过片刻之间,身上已挨了力道刚猛的数棍。

  持棍的衙役都是五大三粗的精壮汉子,肌肉盘伏遒劲,棍子虎虎生风,在沈廷尉的默许下,几用十成之力,接连不断的击向当中锦衣华服的娇弱少女。不慎落在她背上的花瓣,均被锤击得和柔软纠葛在一处,花汁洇染,如斑斑血迹。

  剧烈的疼痛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逼来,苏缨哪里承受得住,不过几棍之下,便失力向前扑倒,摔在泥地上,粗糙的泥沙将她袖口的细嫩皮肤擦出大片红砂。

  原本到此,已能试出她毫无杀人之力。然而沈庭尉锋利的眉峰之间,眼眸微动,视线轻扫。

  衙役收到他的示意,趁苏缨伏在地上无法反抗,一人狠狠踩住一足,两棍交叉架在腰间使她贴伏在地不能反抗,继而高高举起,长棍携风,一棍接一棍,又准又狠的重重落在她臀上。

  苏缨似被滚油泼过的鱼,猛地直起上身,后腰撞在了架着的木棍上,又被强按着伏下身去。

  太过强大的痛觉瞬间裹挟了苏缨的意识,她双足被制,连蜷缩都不能,但眼前一阵一阵发黑,手指紧紧抓住泥沙,将嘴唇都咬作乌青,方能勉强维持一丝神识的清醒。

  额头冷汗潺潺而下,嘴唇被咬出了腥味,破碎的痛呼从喉间溢出来。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停手的意思,他们都已试出来自己并没有本事,却仍旧不想停手,苏缨浑身颤抖,眼皮被汗水蛰得轻颤,睫毛抖如细羽,冷汗簌簌而下,视线模糊,看不清是什么人在眼前,只见沈廷尉气定神闲负手,居高临下望着她,毫无下令停手的打算。

  疼痛似要将身体撕作两半,汗水湿透了颊边头发,贴在脸上,呼吸越来越沉……

  恍恍惚惚中,苏缨想起她爹,每每她淘气得过了,总会吓唬她请家法。

  那其实不过是一片又轻又薄又脆的竹片,被爹爹砸一砸桌子就裂开了。

  可爹爹宁愿震得手疼,也从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。

  若爹爹知道,有人用可碎筋断骨的棍子狠狠打她,爹会不会气的吹胡子跳脚,要替她出气呢?

  还有……还有阿娘。

  阿娘是会说:哪有侠士让家里出头?

  还是会为了她受的伤,心疼流泪呢?

  阿爹,阿娘,阿娘……我好疼。

  耳边棍声呼啸不止,似暴风骤雨,毫无与她片刻的喘息,几有一瞬,苏缨觉得,自己要被人活活打死在这里。

  似过了很久,久到攥在手里的土将手指磨破了。

  棍声才停了下来。

  身体已麻木到毫无知觉,苏缨的半张脸被泥沙和唇上咬出的血迹混在一起,嘴里都是沙子。

  她手撑在泥地上,慢慢仰起头,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,汗与血一并,染得面如罗刹,声音嘶哑:“我……我并非罪人,你如此……如此作为,不怕……藐视法纪么。”

  沈廷尉笑声十分畅快疏朗:“这是我抚顺司的杀威棒,凡是扰着我,让我出力的人,勿论是不是罪人,都要受一遍的。”他走近,望着地上的苏缨。

  这个不久之前还看着金尊玉贵,骄矜难言的少女,顷刻之间已变作折枝的花,颓败如泥中之狗。

  这让沈廷尉的心中掠过难言的快意,他啧啧称奇:“看着娇气,骨头倒硬,竟然没有哭鼻子。”

  在他印象之中,这样的少女,西京富贵人家一抓一大把,别说受刑了,就算蹭破了一点皮,都要哭得地动山摇,将养好多天。

  面前的少女皮肤如他们一样娇嫩,看着仿佛上好的陶瓷一样,却生生挨过了杀威棒,没有哭着求饶。倒有些令他刮目相看。

  苏缨笑了,这笑因脸上泥污和血迹装点,透出些微狰狞之色:“当然了……我可是大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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